陳師爺將顧颯請入正廳:“小夫人稍候,鄙人去請府尹大人。”
丫環來奉茶時,顧颯不動聲色道:“小姑娘,你家小姐的閨房還在嗎?”
“在,”丫環不知道什么事,小心翼翼的回道:“小姐出事后,大人就讓人將閨房封起來了,里面的東西都在。”
“可以帶我去嗎?”
“這,這個,奴婢不敢……”
丫環不敢帶人過去,顧颯也不為難她,問了閨房的位置,自己找了過去。
府衙后宅的建筑風格和京都一樣,都是四重進的院子,何小姐的閨房在東廂房,毗鄰何府尹的書房。
何小姐出事,何府尹就讓人上了封條。
顧颯沒有動封條,飛身躍上屋脊,打開天窗,縱身落下。
不過幾日而已,閨房里已經落滿了灰。
屋內的擺設和之前一樣,有些地方還很凌亂,尤其是更衣的屏風后,衣衫散落一地,一個地方還擺放著摔碎的杯盞。
顧颯剛要撿起杯盞,陡然感覺后背有風,敏銳的折腰,避開一掌。
一個男人緊隨其后,變掌為爪,抓向顧颯肩膀。
“什么人擅闖后宅!”
他的手指剛勁有力,指骨處滿是老繭,這顯然是練外家功夫的。
若是被抓一下,骨頭不錯位也得裂傷。
顧颯沒有硬碰硬,繼續旋身避開,順勢以屏風做擋箭牌,摔向男人。
男人收不住手,手指“嘩啦”一聲撕開屏風。
剎那,他愣了一下神。
等再緩過神的時候,顧颯已經從天窗翻了出去。
“站住!”男人緊跟在后。
“肖捕頭,住手!”陳師爺及時出現在玄門邊,大聲呵斥:“這是軍侯府的小夫人,不得放肆!”
肖捕頭的手硬生生收住,詫異的看向顧颯:“她,她是……”
“放肆,還不給小夫人道歉!”
“小夫人,在下肖儒,見過小夫人,剛才是,是巡視時,發現有人進了小姐閨房,還以為是小賊,這才跟了進去,還請小夫人勿怪。”
“肖捕頭盡職盡責,是分內之事,何必道歉,倒是我,心急了些,沒等府尹大人到來就擅自行動,才讓肖捕頭誤會,如此說,該致歉的人是我!”
顧颯也不矯情,拱手致意。
“肖捕頭,失禮了!”
“不敢,”肖儒連忙深深一躬:“是屬下莽撞,沒有問清楚就動手,還差點傷到小夫人。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
悶聲頹力的咳嗽聲傳來,眾人這才發現何府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來了。
他五十多歲,滿頭灰白色的頭發,衰老無力的在小廝的攙扶下行禮。
“慶蘭府府尹,恭迎小夫人……”
“大人不必多禮,是我來的不是時候,貿然打擾。”
雙方客氣一番,何府尹親手拆了女兒閨房的封條,邀請顧颯進來。
“這便是小女的閨房,出事后,我就讓人封了,預備是等提了左春敬的人頭,祭完小女之后,再來收拾。”
他扶著陳師爺的肩膀,看向顧颯的眼神變得陰森起來。
“還沒有冒昧的詢問小夫人,此行來我后宅,是為何事?”
顧颯迎上他的目光。
中年喪子,白發人送黑發人,在任何時候都是致命的。
更何況,何小姐還是何府尹唯一的獨女。
女兒出事,做父親的自然是痛苦不堪,生不如死。
何府尹在失女的噩耗中痛苦頹廢,本是情理之中的人之常情,可是……
可是不知道為什么,顧颯在他眼睛里讀出來的,并不是傷心欲絕,而是詭譎陰狠。
顧颯不動聲色的斂眸:“之前,我去死牢里看過左春敬了。”
她來慶蘭府的消息,連街邊的耗子都知道,身為父母官的何府尹肯定更知道她的一舉一動。
她與左春敬見面的事情,他鐵定是知道的。
藏著掖著也沒什么意義,干脆開門見山。
“他和我說,何小姐并不是他殺的!”
“咯咯……”何府尹突然陰森森的笑出聲:“原來小夫人是來替左春敬說情的!那我勸小夫人不必了,他殺了我最疼愛的女兒,別說是小夫人你了,就是陛下親下圣旨,要赦免他,我也會違抗圣旨殺了他!”
這言外之意就是你顧颯不必費心了,左春敬我是殺定了!
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!
“嗯,是這個理,肖捕頭,能和我說說那天發生的事情嗎?”顧颯神色淡然,看不出喜怒。
肖儒請示一般看向何府尹。
何府尹明顯的皺起眉頭,很抗拒。
但他猜不透顧颯的用意,又礙于她的身份,很不請愿的點了點頭。
肖儒躬身施禮后,規矩道:“事發當天,左春敬按規矩為何小姐授課,但是他那天卻粗魯的沖進何小姐的房間,意圖對何小姐不軌,丫環看情況不對就跑出去喊人,結果回來的時候,就看到左春敬已經將何小姐給……殺了。”
“這是親眼看到的?還是事后調查得知?”
“自然是調查得知,丫環桂花是人證,何小姐出事后……現場的痕跡是物證,人證物證俱在,而且對左春敬也對這件事情認了罪,”肖儒不高興的黑了臉:“小夫人,這件事是板上釘釘的鐵案!”
“鐵案……”
“小夫人今日來我府內,究竟是為何意?”何府尹陰聲:“莫非,小夫人還有很忙不同見解?”
顧颯斂眸:“喪女之痛,殺人償命,這個道理我懂,若是何小姐真是左春敬殺的,何府尹你為女報仇,我無話可說,可是……據我所看,何小姐并不是左春敬所殺!”
“呵,小夫人,你為了救左春敬,當真是連滄桑正道都不管了嗎?”
“不是不管,而是在闡述事實,”顧颯走到屏風后,撿起地上的杯盞:“剛才何府尹也說了,這里面的東西出事后一直未動,那這個杯子也是當時現場的了?”
不等何府尹開口,肖儒搶先道:“是,當時我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,當時就有這個杯子……怎么,杯子有問題?”
顧颯拿著杯子聞了一下,若有所思:“我頗懂得一些醫術,對藥草也有些研究,所以聞出了這里面有浪蝶草的味道!”
何府尹的手驀然一緊。
陳師爺感知到了,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,沉聲道:“小夫人,你這是何意?”
“浪蝶草是一種迷情藥,你們男人應該都懂得這種藥是什么意思……這茶杯不會是左春敬自己從外面帶進來的吧?”
“左春敬是何小姐的客人,來客人上一杯茶也在情理之中,那他為什么要將迷情藥下在自己的杯盞中?”
“倘若是想偷偷給何小姐下藥,那為什么不下在她的杯子里?”
“那么問題也來了,何小姐的杯子呢?”
“……”
顧颯問詢的目光看向肖儒。
肖儒一怔:“現場當時就只有這一個杯盞……難道就不能是,是,丫環當時只給左春敬上了一杯茶嗎?”
“肖捕頭,如果換做是你,你想要給何小姐下藥,是直接給她下藥,還是先下到自己的茶水里,再間接的想辦法給何小姐下藥?”
“……”
這還用問?
自然是直接下藥更省事省心了。
何府尹和陳師爺迅速對視了一眼。
顧颯捕捉到了他們的眼神交流,不動聲色道:“還有最重要的一點,事發的地方是屏風后,從衣衫散落的情況看,何小姐當時是在更衣?”
“……是,”肖儒猶豫了一下,還是點頭:“桂花說,何小姐當時的確在更衣,所以才刺激了左春敬的獸行。”
“那就有問題了,”顧颯挑了眼尾,似笑非笑:“這大白天的,何小姐在換衣服的時候,為什么會讓左春敬進屋呢?”
且不說何小姐這樣的官眷貴女,家教嚴格,恪守禮數,不會在任何男人面前更衣,就算是她顧颯,也絕對不可能在任何一個外人面前,肆無忌憚的換衣服呀!
除非……